童年。那次去北京大栅栏。
前门大街右侧大栅栏一条小胡同前旁,喝了半碗温热的“大碗茶”后,冻僵了的双耳根子一下子就扭转过来了,红松松的,好受极了。那年,我九岁。是喝了人家剩下的半碗茶。北京的冬天冷啊冷呀,冷到骨子里了,冰切到全身血液。尤其对一个南方人来说。尤其对一个初来隆冬北方的南方小孩来说。
我整天穿着不太厚的改缝的破旧小袄。我整天的 嘴唇都是干干裂裂的。我整天的肚子都是空空的。我整天的褪都是软软的。现在的80后、90后、00后是无法想象的。那只有“生”没有“命”的日子,伴我度过了过早懂事且又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童年。
就是九岁那年,我一个人去了北京,家里人还没有落实政策返城,去哪里都没有我们住的,去哪里也没有我们吃的。我是受全家人的“委托、期望”去北京城向毛主席喊冤…….
小时,大栅栏是模糊的。
(二)
二次去大栅栏,已相隔十余年后了。
我那年二十出头。由研究所选送到北京学习进修。
还是走出地铁口,往右拐大栅栏胡同口前十米处、一个门脸左侧的一个大方桌上,并列排放了十几碗大碗茶。喝一碗茶我记得用了三毛钱。后听人讲“大碗茶”已经成立了有限公司,开始规模化经营了。
前门大街右边的一个最大的门脸,就是当时中国最大、技术最好的“大北照相馆”。照相馆橱窗内挂着国家女排与国家领导人的合影彩色照片。据说只有“大北照相馆”才有这样的荣耀,因为它是中国“最大最好”的照相馆。那时,我知道了什么是摇臂照相术。几十个人,这么大的照片,没有一点点接痕,据说只有“大北照相馆”才有这样的技术。
在这里我从师照相大师楼国强先生、广告摄影先行者史国民老师;我知道了什么是彩色的摄影,彩色的冲洗,彩色的一切一切。我的学习实习地就是“大北照相馆”。我的住宿地便是大栅栏内的一家小旅馆。在这里我认识了一批活跃在京城的、充满活力青春跳跃的青年摄影者——鲍昆、凌飞、马晓青、古大彦、郑方南等。二十多年后的他们,已是中国摄影界的中坚力量和多有成就的中年人了。
记得在看他们摄影联展时,一幅长城的夜景彩色作品,震撼了所有的观展者,据说用了几百个人,每人举一盏灯,沿着八达岭长城那特有的“曲线”。然后用多时间多次数曝光完成的,那是1982年的冬季。那些作品真是美呀。
那时我也知道了大栅栏的些许:“大栅栏儿”是北京最老、最著名且又别具一格的古老街市和繁华的商业闹市区。该街东起前门大街,西抵煤市街,全长近300米,街道狭窄,两侧店铺、商号麟次栉比,终日人流于此,热闹非凡。旧时曾有”京师之精华尽在于此,热闹繁华,亦莫过于此”,”繁华市井何处有,大栅栏内去转游”的美誉。
在1.26平方公里的范围内,保存着大量原汁原味的古老建筑。这些古老的建筑和发生在它们中间的”城南旧事”,都是古都北京重要的人文瑰宝和文化资源。大栅栏处在古老北京中心地段,是南中轴线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,历史上就是一个繁华的商业区。
我在大栅栏这个“城南旧事”发生地的各个大小胡同 “周游”, 用镜头用眼睛用心灵,寻找大栅栏那过去的故事,那没有发生的故事和那即将发生的故事。我喜欢大栅栏,它是北京那么一点(片)原始、那么“杂零无序、有序“的一幅美景,我记忆(意)着它,这里也有我融入间的浪漫故事 ……
那一年结束学业回湖南老家时,我是第一个举办了有三百多幅摄影作品的“个人摄影作品艺术展览”的青年摄影者。我在影展请柬的背后写道:我记得生活中美好的东西总比丑恶的东西多的多,我记得人们是爱美的,美也常留在人世间,因为我记得……..
这时,大栅栏对我是清晰的。
(三)
再会大栅栏…….作为美国华裔记者回国应邀采访。时过境迁,又是许多年过去了,在美国也已定居了十多年。
前门大街改造了,大栅栏改造了,有那么些不仑伦不类;那些大小胡同也都改造了,清静(净)了,没有了先前的旺旺人气;路,宽是宽了;杂碎,该请的也请出去了。“老字号”走了进去,又走出来了。听说是租金太贵,吃的太贵,买卖嫌贵,特色变味,游人太少了。
我从南走到北,从东走到西,从前走到后,我转悠转悠,转转悠悠,终究(久)没有找到心底里的印象,我没有了记忆。我找啊找呀,我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感动和眷恋……
我怀恋先前大栅栏那地面杂乱移动的脚步,地上那熙熙攘攘、你挨我碰的人群;那出价二十元一件的皮衣皮裤,那十元钱拿三条丝巾,一元钱两根糖葫芦的惬忆;怀恋那大爷大妈坐在自家人力车的拉杆上,不知英特网也没有联通移动手机的响声、专心在等候游人的那种悠闲逍遥劲;那永远吵不起来的男男女女的你嚣我嚷声;那空气飘溢着气味浓厚的北京小吃的酸辣苦香、羊骚牛肉味……
我怀恋“大北照相馆”那玻璃橱窗里面的中国光艳;我怀恋我那纯真活泼的爱恋,我那少狂无羁的奔奔跳跳;怀恋那不认识的和刚认识不久的大哥大姐买卖人的吆喝声;那被我曾经生活了一年——那大栅栏的点点滴滴——我那永远带着童年的眼光看着大栅栏的“定格”的长、中、短焦的画面……….
据悉,大栅栏又要改造了。3至5年疏解大栅栏70%人口,2年内建成北京最长商业步行街。初步实现大栅栏商业街、观音寺街和琉璃厂的连通,形成一条总长1.5公里的北京最长商业步行街。
原来的有些东西改变一点点也许是好的。原始的不改变一点点也许是更好的…..回来吧,我的大栅栏……
(2010年夏季某一天写于美国洛杉矶“友宅”)